热带雨林 4
肖战后面在小区碰到过王一博一次，是个傍晚。
他们小区装修称得上清新，中规中矩的准高档小区，一抓就有一大把。要不是读书的原因，房价也不至于只升不跌，供不应求。小区院子里有一个花圃，延着一条很长的路铺设。原本是开发商规划的，有一次下暴雨，把才冒芽的小苗冲塌了，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地，不过面积不算大。很多小孩都喜欢到这里玩，他们捡被风卷下来的叶子，编花环。
肖战回家都会路过这里，有一串碎石子铺的路。地势高，爬坡很累，后面才补修了台阶，台阶也抖，还不宽。那小花圃就在台阶的右手边，非要到了他家房子所在的平地，路面才渐渐缓和。今天有个小女孩蹲在这里捡枝条，他眼熟这个姑娘，老是扎着冲天炮。
“战战哥哥！”
小妹妹朝他跑过去，手臂挂着支花环。
“好看吗！”她声音很甜，一个劲往肖战怀里钻。肖战让她坐在自己跨上面，把她搂起来。“送给你好不好。”
她把花环带到肖战的头上，用茉莉打的底，调皮的花骨朵探了身出来。她不太满意，用手握着枝条在肖战头发上边揉揉捏捏，“我编了可久了呢，估计得有一下午，从雨停了就开始编。”肖战嗯嗯啊啊哄着小姑娘，搂着她在台阶上又站了一会儿。没想到她又拿出一支新的来。
“这支送给谁呢。”
“你想给谁呢？” 她蹭着肖战的脸。
“送给那个哥哥好不好。”
“哪个？”
她咧嘴对后面笑，肖战搂着她转了一个圈。“你后面这个。”
肖战皱了皱眉，怎么这时候遇到他。
王一博刚从舞蹈室回来，听着歌走路都没注意，台阶上到一半才发现前面站着两个人。他插着口袋在后面看了几分钟，肖战和小女孩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。王一博依旧背着那个白挎包，脖子上戴着耳机，他今天又戴了耳钉，银色的，在傍晚的余晖下闪光。
“这位哥哥，你叫什么名字呀，我和战战哥哥一起编了花环送给你。”
他们从酒吧回来之后就没见过面，也没讲过话。唯一的交集是半夜看见王一博房间里还亮着的灯，路灯都暗了他的灯还大亮着。李子依旧会传递王一博跟学妹的最新消息给他，他们都是校舞队的，王一博是队长，最近在打比赛，belle一般跟着他一起。
“过去一点嘛。”小姑娘扭着身子，指挥肖战离王一博更近些。她手上和着粘花环用的土，碰了几下肖战，也顺着带了一些到肖战的脸上。
小姑娘揉开肖战的眉头，“快点嘛。”
她挥着花环，“这么好看，谁不喜欢啊。”
“他可能就不喜欢。”
肖战没动，小姑娘不依不饶，她睁大了眼睛，贴着肖战的脸又讲了几句话。“他为什么不喜欢啊，哥哥。”她撅起嘴巴，小朋友委屈的时候情绪上得特别快，没几秒眼眶红完了。
肖战心软，拽着小孩的手腕，“他呢，要回家了，我们站在台阶上，这位哥哥不好往前走。”
“下次吧。”肖战搂着她打算让开条道路，王一博没说话，低着头，抬脚磨着地面，碾碎了一小片叶子。小姑娘直接不管不顾地哭起来，伸手不停抹眼泪，闹着要离王一博再近一点儿。肖战无奈，哄着她说：“乖乖，再哭就成小花猫咯。”
“干嘛啊肖战，”王一博仰起脸，笑盈盈地看了一会小姑娘，肖战抱着她又转回来，她果然就咧着嘴巴笑起来。
“干嘛下次。”
“来。”他拍了拍衣角，对着肖战说：“帮哥哥带上。”
肖战扫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最后是小姑娘帮他戴好的，确实是挺漂亮的花环。
“原来你是这样的肖战。”
小姑娘缠着肖战的脖子，吧唧一声在脸上亲了一大口，完成了愿望果然就不一样，心情瞬间大好，蹦蹦跳跳跑去其他地方玩儿了。王一博跟在肖战后面走，和上回没两样，还是蜗牛一般，只是肖战也没走多快。
“哪样？”
“拦着我呗。”
“干嘛，不给我跟女生接触啊。上回也是，还去私聊别人。”
肖战回头瞪了他一眼，王一博就没再讲话了。下了雨之后天气很闷，还老有蜻蜓延着石子路飞来飞去的。这些天连着下了几场雨，衣服贴在身上都带着水汽。王一博把耳机的蓝牙关了，音乐从他手机里面放出来，声音说大也不大，和刚才的雨一样，又闷又燥。
“明天考试你来不来？”肖战换了个话题，其实是场小考试，对于高二来说太常见了。
“不啊，去干嘛？”
肖战没回他，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。王一博瞅了他一眼，轻飘飘接了句我练舞。又把刚才的花环从头上取下来，握在手里，扯它的花瓣玩。
肖战走的是上回王一博带他的那条路，老实说走这里确实快了不少，往常的路程减了一半的时间。可惜没走多远天又开始下暴雨，这片地就是条小道，挡雨的地方都没有。
“下雨了还是躲躲吧。”
“你不是要考试？”
王一博几个快步走上去，肖战这才接了句原来你走路还是可以快起来的嘛。他跟着王一博左拐右拐，窜进一条胡同里。胡同的路挺窄，但是上面做了挡篷，雨顺着屋檐的弯，慢慢滑下来。
“吃个饭吧。”他带着肖战坐进一家小店里，火锅店，进门的透明布帘一打开，冷气就猛地扑到他们的身上。收银台那儿挂了一个钟，都快七点了。平时这时候肖战都坐在教室里，但他今天没这个兴致。
“你怎么知道这里的？”
“别人带我来的。”王一博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，原木桌，赤红色，肖战贴着墙坐下去，拿着桌上面的笔开始点菜。
肖战之前来过这里几次，跟老板还挺熟的。他没问王一博想要吃什么，就自顾自地点，全选的自己喜欢的东西。涮毛肚、肥牛卷，勾选锅底的时候，才抬眼望了一下王一博。“你能吃辣吗？”
“顺便吧。”
肖战扬了扬手，打算勾个全红油的。
“全辣的不行。”王一博从冰柜里取了两支啤酒出来，“我是北方人。”
“家里不常吃辣的。”
他用开瓶器把啤酒的盖子撬开，从里面冒出一大股水汽，其中一瓶八成在开封之前被摇过了，白色的气泡咕嘟蹿得老高。
“喝酒吗？”
他推了一瓶到肖战面前，瓶子很冰，手握上去的瞬间起了雾气。“我那天看你在酒吧还挺能喝的。”王一博先灌了一大口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。
火锅被端上来的时候王一博显然还是被辣到了，他嘴唇被染的通红，像能滴出水似的。老板笑嘻嘻给了他们一人一副很长的夹菜筷子，拍着王一博的肩膀说小伙子，不能吃辣就别逞强。肖战被王一博的表情逗乐了，夹着毛肚在锅里涮了几下，放到王一博的碗里面。
“吃毛肚能解辣一点吧，我从清汤锅捞的。”
这边的鸳鸯锅和王一博以前吃的都不一样，他家那边的火锅好像都是五五分，辣锅的红油像装饰品一样，轻飘飘浮着一层。不像这家店，清汤的只占了中间的一小地，一个小圆锅罢了。辣锅里面像放了花椒还是什么，不停在表面翻滚着，颜色越煮越深。
“不行。”他张着嘴哈了几口气，举着酒瓶子又灌了一口。
“男人不能说不行。”
肖战在他对面头都没抬一下，喝了几口汤，刚才带进来的花环被溅出的油染上了红色，原本是粉色的底，现在倒鲜艳了不少。他从王一博前面抽了张纸巾擦花支架。
“你以后找我们这边的姑娘，都要跟着吃辣。”
“那也要等找到再说。”
“你没有找吗？”肖战顿了顿，补充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单身。
“现在是。”
“欢迎介绍。”
王一博对他咧开一个笑，露出洁白的小贝齿。
“那也等我先找到再说。”肖战往碗里添了一勺汤。
他们这餐饭吃了挺久，窗外的雨停了又下，下了又停，一直嘀嘀嗒嗒，吵个没完。王一博抓着自己的头发，他染的蓝色好像褪掉了一些。
“你们这里夏天都这样吗，暴雨说下就下的，我都遇到好几次了。”
他掰着手指头给肖战数，跳舞回来遇到了几次，从哪个朋友家出发又遇到了几次，“主要还是骑摩托的时候最烦。”他数完手指又不知觉地放进嘴里啃。肖战觉得他这样像个小屁孩。
“雨天最难骑车了，雨胎，容易打滑。”
王一博皱着眉又绘声绘色跟肖战描述了很久，全讲的专业术语，肖战一个词儿都听不懂。
“你用什么时间考的驾照啊？”
“去年拿的。”
“少上点学就会有大把的时间。”王一博冲他挤了挤眼睛。
“你爸妈不管吗？”
“他们才不管我，我住都是自己住。”
肖战点点头，哦了一声。肖战爸爸在外地上班，他妈妈是家庭主妇，没事了就去楼下跟邻居搓麻将，平时在家里的任务就是盯着他，从小到大都这样，规矩早就订好了，小学的时候写完作业才能玩电脑。他没法想象王一博那样的家庭生活，应该挺自由的吧。
“以后你和家长吵架了，可以来我家，我不介意收留你。”
王一博最后塞了一片肥牛到自己嘴巴里，好像吃着吃着也没想象中那么辣了吧。
肖战出火锅店的时候雨刚停一会儿，王一博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说学霸，你的晚自习又泡汤了。肖战吸了一口气，凑过去看王一博的手机。现在是八点过一刻，晚自习都上了两节了。想必李子又在抱怨说为什么肖战又不见人影了。
“怪你。”
王一博点头大声应和说对，都怪我。“能陪肖战翘课是我的荣幸。”肖战往他身上抡了一拳，他还装模做样地倒抽了一口气。
肖战喝过啤酒有点上头，脸上一片都红扑扑的。他问王一博为什么上次喝洋酒都没这么冲，王一博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吹气说：“因为你这次是跟我喝的。”
“滚吧。”肖战咬着嘴巴，龇牙瞪他。王一博哈哈大笑了两声，这才把他放开。
“你以后生气了千万别这样看别人。”
肖战走在他前面，王一博的声音慢慢传上来。
“像只兔子，丝毫没有威慑力。”
肖战进家门，他表姐跟妈妈在沙发上坐得好好的。平常这个点儿妈妈都在楼下搓麻将，他第一次晚自习没下课就回家，肖战心里一紧，差点没摔一跤。
家里的氛围实在是诡异，安静得不行。他探着头从玄关望进去，表姐的家长也在。他的姑妈和姑爹抱着手坐在餐桌旁，家里面除了他，四个人，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，电视都不放一下。
“妈。”他试探着喊了一声，像是什么导火线，把凝固的气氛炸开了。
“怎么就回来了？”
他一边拖鞋一边看表姐，表姐跟他是一起长大的，现在在念高三，跟肖战一个学校。表姐是个好学生，比肖战成绩好，又比肖战还要乖的好学生。年级里的老师常常把他们两个并在一起讲，说着两姐弟，以后都是要给母校争光的。
客厅里开了灯，调得亮度却不高，肖战绕了一个圈跑到表姐的跟前，她肩膀一直抖，肖战才发现她哭了。她们快有一个多月没见面，从补课开始表姐就被送到学校里面住宿。他们学校按规矩都是要待在宿舍住的，但是肖战他家住的是学区房，离学校不算远，所以才能每天都走读。
“战战，问你话呢。”
“还一身火锅味，跑哪去玩了？”他姑妈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，表姐家是做生意的，姑妈是女老板，平时就能算得一手好帐。
“没干啥。”
“今天下课早，跟同学出去吃饭了。”
“哦？同学？”姑妈的声音立马尖了一个度，“什么同学啊，男的女的。”
肖战直接坐在地板上，坚果不懂是啥时候跑过来的，一个劲蹭肖战的裤腿。他从外面回来，裤子还有点儿湿，姑妈的话一句比一句大声，肖战捂着小猫咪的耳朵，心想不能吓着它。
“你看看，怎么不说话了，是女同学吧。”姑妈拉着他妈妈的手坐进沙发里。
“我都说了多少次了，让你好好盯着战战的动态，别轻易就被女生给拐跑了。”
“像你表姐一样，偷偷谈了个男朋友，我不问她还不说，成天就把心思花在谈恋爱上能有什么用。一个月不到，成绩一落千丈，现在都几月分了啊，心里不晓得抓紧点？”
表姐听到这句话更加哭得用力了，肖战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，小声安慰她。
“不回答是吗？你们两姐弟一起长大都一个德行是不是，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情，这时候谈恋爱能有什么结果啊，只会耽误学习懂吗。”
那几个家长的话和机关枪一样，上了膛就没有停下来。肖战拉着她表姐的手肘，回头讲了句是男的，机关枪才消停了一下。表姐哭得眼睛红完了，肖战问她要不然咱们先进我房间吧。她看了一眼那几个大人，又摇了摇头。
“今天班主任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，你必须跟那小子分手。”
据说是他表姐跟了一个同班同学谈恋爱，一直都是偷偷谈，不知道怎么着就被别人爆出来了。姑妈今天就直接跑到了学校里找人，直接堵了个正着，那男生也怂，看见是表姐的家长，居然灰溜溜一个人先跑了。
“还真是什么人都有。”肖战骂了一句，表姐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儿，这时候居然不一起护着，还自己先跑了。
“你还帮她说话啊？”姑妈又提了次音量。
肖战看着屋顶吊着的灯心里没由来的烦，既然都知道她高三了，又何必这么逼着她，排名还真是比什么都要紧。他把表姐拽起来，妈妈走到他身边，闻到肖战身上和着一股啤酒味，摇摇头，皱着眉，没再说话了。
“战战，你先进去。”表姐让肖战松开她的手，坚果蹦到表姐身上蹭她。肖战被推开了几次都没放手，表姐低声说没事的。
他大声蹬了脚底板，踩着楼梯往楼上走。下面的争吵没多久又重新响起来，肖战从抽屉里翻出了手机，给表姐发：你不开心就跟我说，别理她们，别把那些话放心上。打到一半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帮不上忙，说不出的滋味升上心头，表姐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小孩，从小被夸着长大的。肖战突然觉得自由真的挺重要。
房间还来不及开灯，他把窗帘拉开，对面已经亮起来了，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。表姐成绩好，他不明白家长口中说的一落千丈是什么意思。肖战心里很烦，手机连着震动了几下，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李子在找他，问他为什么又不去上晚自习。
肖战重新亮起手机的屏幕，房间里仅剩这一点光源，和外面，透着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。他顺着联系人的列表一路往下滑，找到那辆绿色摩托车。
-我想去你家。肖战想了想又补了句：
-我家在吵架。
摩托车几乎是秒回，王一博这会儿在玩手机吗。
-过来。
又不到一秒的时间：-要我去接你吗？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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