芭蕉派

金风玉露一相逢。

久回春 1

民国背景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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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京的三伏天热得厉害,其实以往这儿的夏天皆是如此,不过今年尤盛。

 

叮叮当当的声音撩动了晚风,踩着青石板的路向前,车轮吱呀着滚动。撕开了寻常的宁静,给街道注入了新鲜劲儿。确会是车夫又在拉着什么达官显贵。

 

风气开化的城市里里往往都少不了几间茶馆,非就属那里面的伙计最熟悉这声音。

 

 

 

黄包车又要唤作"东洋车",约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创制的。听讲是同治12年,有个法国人看到日本的黄包车便利,拟从他国购进,向法租界公董局呈报一份计划,要求"在两租界设立手拉小车客运服务机构",并申请十年专利经营。

 

租界对于外国人的提议向来管的宽松。

 

次年1月,黄包车便从日本输入到上海。由于这个缘故,沪人习惯称之为东洋车。其实也就是用人力代替了马拉车,快倒也没见快在了哪里。可富裕人家偏偏好这口,能坐上黄包车的都要算是上等人。

 

还没一会儿呢,东洋车便从上海那里传进了南京城,还声势浩大的开了一家大商铺,管的就是全南京城的黄包车。这第一位签下的人,便是领城的副将军。将军姓王,单名一个戍字。

 

南京城先前也是有一位主将守着的,王戍将军是在前些年的混战里立了战功,那时候的首长可喜欢了,拿着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,派发了主将去往别的地方,送了南京归他管。

 

 

 

寻常的百姓都是知道的,坐黄包车来的,不是地主老爷,就是什么成天摆着张臭脸的军统们。他们去哪儿不都是吃着霸王餐,不付钱是常有的事了,不搅什么乱子就算好。有时候还会捎上他们的家眷。说是家眷,谁又不知晓真实的行情喏。

 

有一人嗤笑,还不是抢了良民家的女子做了小老婆罢了。

 

其实他们是打心底里是不喜欢这东洋车的。

 

但谁又不对于这些人,真就叫个敢怒不敢言。上头的人儿啊,谁又开罪的起。黄包车上走下来的都要认作主子,小伙计们一个比一个还恭敬,刚刚那些牢骚话不知道都抛去哪个十万八千里之外哩。

 

机灵的人传唤道,嗨,接老爷咯。

 

 

 

 

普通的茶馆可以不付钱,草草打发了了事。这家的茶馆又有不同,说管事的是王将军亲自认的那名关门弟子。将军尤其宠爱这个弟子,这人尽皆知,恰其本人尚茶道,便办置了这家茶楼送予他开。起名叫做久回春。

 

选的地儿便就是在这南京城最大的街道上,商贾繁极,称做太平南路。

 

关门弟子像个传说,平日里的久回春似乎也不见他的身影。

 

有幸见过的人讲是说他不过也只是十七岁出头的模样,虽还没有成年,腰兜里却常常别着一把短枪。骨相生得极其精致,身板俊俏,副将给他取名叫一博,随了他姓王。谁人见了都要弯腰喊一句王少爷。

 

有了小少爷的加持那茶馆就更是吸引显赫人们的流连。

 

刚开业那会儿算是引起了一小阵轰动,不求跟副将攀个关系,只是想求着见一见这少主人也够心满意足的。可惜这家的主人早都交代过了的,一般人他们也不接待。于是每逢开门营业,那必然会门庭若市。

 

 

 

 





所以今个儿能看见王一博在馆,不过也是要陪他的师爷。

 

 

 

王一博坐在圆凳上,他自是知晓将军今天要来。他平日里虽不算贪玩,但确实坐不住脚。久回春里倘若没他的踪迹,将军问起来,他就嘱咐下人说是少爷是在习兵法,可王一博转身一溜就跑去个竹林里打鸟。好在他天生悟性好,学样有样,总不会耽搁下什么东西。

 

见师傅总是要规规矩矩的,王一博给自己套了件西服。他脸还嫩着呢,骨架却已然有了些大人的模样。西服是定制的,穿在身上精贵又干练。

 

黄包车的声音越传越近,佣人隔了老远便一字排开了。

 

王戍快五十了依旧精神矍铄,他先一步从车子上跳下来,自己拍干净了风尘,便叫下人向里面通报了一声。王一博一个劲头就从凳子上蹦起来,他这回刚理了个发,鬓处剃的干净,就匆匆忙忙的跑出来。

 

出门口刚朝师傅鞠个躬,半天没等到王戍的回应。直到拉车的车夫颔首喊了句小少爷,他才抬起头去看前方的光景,而他那师傅居然连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下。

 

黄包车后面还跟着辆马车,虽是老式的款式,但也足够排场。

 

将军府邸上有一辆老爷车,是王戍托人从外国进购的。平常的同僚谁不羡慕这车啊,多好的代步工具。可将军偏偏却更喜欢骑马,这回跟过来的便是这样一匹漂亮的赤血宝马,王一博晓得那是师傅最钟意的马儿之一,他可是朝他讨过了好些次,将军摇头说不给,怎么能事事都宠着这小子。

 

王一博暗自思忖,今天倒是舍得叫它来拉人。

 

何许人?

 

 

 

绸缎做的车帘里先是伸出一只素手,拨开帘子的一侧,不急不徐。傍晚的光不算亮堂,王一博只觉得那手白嫩嫩的搅人视野。还止在空中停了没一秒师傅就探身握了上去,承住了手,从帘里才慢悠悠的探出半张脸。

 

原来是个男人。

 

王一博还想是带的什么贵客,又不料到师傅环手搂住那人的腰。的确只是盈盈一握,他就被卷进将军的风衣里。

 

是在搂着吗?

 

不容他思索,就发现将军环住那人往里走,王一博便快步地跟在他们身后。

 

他自是不爽,脚踩着木板天一样的响。哪有这么娇贵的人,这点路自己都走不得?非要师傅攀着不成。

 

 

 

王戍直直走进内间,这边的摆件都是他亲自挑选的,旁边还摆着他从北平淘来的青瓷子。

 

王一博唤人给将军看茶,又瞧着他把那人安顿好,坐在自己的斜对面,身面自是朝着将军那边的。他拧着眉头打量了这人好一会儿,确实,谁看了自己不都会多瞅两眼吗,这下倒好,这男人却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放在自己身上。

 

他随即摇摇头,罢了。还真不稀罕。

 

 

 

茶水只一束,直直的注进紫砂壶里。王一博学过一点儿茶艺,这边进购的也都是上等的茶叶。才瞬间便清香沁人。王戍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前部微微弯曲,跟着在桌面上轻叩两下,王一博就止了茶。

 

王戍领着人来久回春的时候还真不少。

 

这家茶馆呀,倒也给将军养过好几个小情人,什么模样的都有。

 

师傅给王一博讨回家的师娘掰着手指也能数出几个,还真算是风流的人。旁人嬉笑到,说王一博别的没学好什么,这点倒是承了将军的样子。一般般吧,他朝来人打打趣,这年头富家少爷沾花惹草倒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。

 

他只是惊奇师傅对那人的态度。王戍平日里虽算和善,但也没这么体贴过。王一博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师傅一下是拧着手帕给他抹嘴,一下又是细心地帮他整衣服。那男人明明瞧着也不算柔弱,怎么这点事都做不成。

 

也没听师傅提过啊,王一博思忖。许是这些天瞧上的新货色。

 

王一博闷哼一声,抬眼望了眼师傅,师傅摇头示意没问题,他才屏去了左右。

 

他们还是头一次跟着个外人聊这些事儿。

 

 

 

“一博,”他瞧见师傅在转着食指上的玉环子。

 

“最近枪练得怎样。”

 

“挺好。”王一博回答的不含糊,确实挺好,哪怕是现在便拎他出去打斗一轮都没问题。

 

王戍从风衣口袋掏出份报纸展平。是往常下人每日都要送去他们府邸的报纸,王一博那儿也有,他只是不怎么看罢了。

 

那就好,师傅回应他。“习枪之事不可怠慢。”一如往常的语气。王将军是个扎实人,不然怎么能只一人便把南京城管理的妥帖。

 

“我奉上级之令。”王戍左手端起茶杯,右手拿茶盖拨了下漂浮着的茶叶,他低下头去抿了一口。“要去北平一趟,约是半年左右。隔日启程。”

 

他也是习惯的。王戍出差的日子不少,况且除了他,南京城还有另一个大将军,他们平日里也有来往,王一博跟着王戍在酒局上见过几次面,大将军比王戍军衔还要上一级,是这儿的大统领。王一博自是不担心师傅要吩咐他管什么事。

 

“请师座明示。”

 

王戍抬头看了他一眼,就扭头去看身边的人,目光还真是够温柔。

 

“肖先生就先拜托你照顾。”

 

 

 

王戍虽是在跟王一博说话,目光倒没放在他身上。

 


 

 既然都是男人,又何必需要照顾。王一博不解。


“肖先生进来喜欢吃甜食,你记到要给他每日都备着点。”

 

“夜晚不可受风寒,虽是夏日。不可任由他自己出去走动,不可出汗后不擦身,不可叫肖先生独自呆上太多的时辰。”

 

这真是一连串提了好多个要求。

 

“给他睡你寝室右侧,要有专人保护。”

 

王戍给那人理了理衣襟,王一博有些诧异,从前师傅还没准过谁睡进他的府邸。

 

 

 

 

是听见将军提及了自己吗。王一博这才瞧见那人微微侧身面向他,在朝自己点头欠身。

 

“少爷好,”他嘴唇动了动,粉粉的,和南京城外开的桃花差不多的好看。

 

 

 

在距离王一博十八岁成人礼还有一个月的这一天,是他第一次见到肖战的日子。

 

 “在下肖战。”

 

王一博听见他在说话,声音不算大,甚至还称得上轻柔的。

 

 

肖战转过身望向他,他便呆呆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,最印象深的就先是那双眼,长睫毛下欲眠似醉,含笑非笑,确实足风情。

 

王戍摆弄着茶杯,静默着好一会儿,又补充道。“你也不可对肖先生无礼。”

 

王一博望这才急急地收回了目光,他想不明白,却从不会负了师傅要求,虽是麻烦了点儿,交接给下人做也未尝不可。

 

 

 

“尽量亲力亲为。”

 

王戍却打断了他的构设。“或者安排心腹之人照顾。”倒也不是没有余地。

 

 

 

“明白。”他应下来。

 

王一博不知道师傅低声朝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,因为他看见肖战撅起了嘴唇,好一会儿才放下。

 

 

 

“那你就先跟着他。”

 

“好吗。”

 

真是惊讶,原来将军也有这样的一面,王一博有些了然的笑起来。

 

这不就是师傅看上这个男人了嘛。

 

他却是觉得肖战倒没有多舍不得谁,打他进来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,除了王戍拿给他吃了一小块发糕之外,也没在碰些什么别的东西。他也没觉得肖战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,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对面,没怎么吭声。

 

说明这男人还不算小鸟依人。王一博有些好笑自己的形容词,这话放在男人身上确实不妥帖。但放在他其他的师娘身上倒也不赖。

 

他注意到肖战朝师傅点了点头,末了还叮嘱了一句,叫他要注意安全。身子都没起一下,师傅却笑的挺灿烂的,王一博愣了愣。是将军都求不到的人吗。

 

 

 

王戍没让他们跟着出去送他,只是喊着要王一博赶紧给肖战安排好住处。

 

王一博也不跟他多推脱什么。他自小就不是很在乎礼数的人,王戍在这方面管教的开明,没多和他提过什么要求。养这个徒弟像养儿子一样。他晓得外面的流言蜚语。王一博挑挑眉毛,可将军也不是没有子嗣,不过那位确实是不学无术、不听管教罢了。若非要说是儿子,王一博倒是强上很多。

 

吱呀吱呀,将军踩着木地板出了门,喀嚓一下合上了厢门。这下只剩他们两人。

 

肖战坐在对面,王一博坐在这边,他给肖战添上茶,然后便是久久地沉默。


原本是想等着他说点什么,可惜那人似乎并无打算。最后还是王一博先败下来,他收拾了一下也出了厢门。

王一博从来都不擅长同陌生人耽搁。

 




过了有一会儿,肖战听见一个手下唤了他的名字,说是少爷交代要带肖先生去他的府邸。府邸离久回春不算远,搭辆黄包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。

 

别给着凉了,看来王一博还是记着师傅的嘱托的。下人为他准备了披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TBC.



今晚会双更。

第一次尝试民国背景,写的不够妥帖的地方还望大家海涵~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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